周国平:历尽岁月涤荡,不减少年心性

周国平:历尽岁月涤荡,不减少年心性

周国平

编者语:我们常常感叹命运,但所谓的平历命运,好像是尽岁减少我们人生中很多个不经意的选择造成的。而我们的月涤每一个选择,到底是年心我们的自由意志呢,还是周国冥冥中有什么力量在推动?

这本《三点一刻:生命旅程中的那些选择》以采访的方式谈论“人生旅途中的那些选择”,采访的平历对象有作家,有设计师,尽岁减少也有生活家。月涤每一个人在人生某些时刻做出自己的年心选择,因而有了不同的周国人生。

每个人对于人生的平历理解,对于选择的尽岁减少理解,并不相同,月涤并没有一个标准答案。年心作者蜜思鲁透过这样的采访,于对话之中,不仅仅是观看别人的戏剧,更多的,应该是在观照自己的内心和生活。


周国平:历尽岁月涤荡,不减少年心性


简介:周国平,著名学者、作家、哲学家。他的文章不是学术式地抽象解构,也不是传记式地英雄谱曲,而是一篇篇经过岁月涤荡的心灵独白。他的散文,就像迷雾中一束探照的光芒,读者可以顺着他的思路去推敲,勾勒出将来那个未知的自我该有的样子。



二十年前的我,在北大南门的小书店里,翻开了他的散文集《各自的朝圣路》。读着读着便陷入惊喜,生命、性情、独处、坚守……这些词带着爆裂的能量撞击着我的思绪。他的文章不是学术式地抽象解构,也不是传记式地英雄谱曲,而是一篇篇经过岁月涤荡的心灵独白。有关那一天的记忆,我只记得时光消遁,周遭隐去,文字连接起隔空的声筒,让我可以与他遥遥对谈。


未承想,多年后我会走进他的书房,像朋友一样,回溯那些带着生命能量的词汇,只不过每个词的背后已附上我的感知和曾经求证的时间轨迹。和国平老师的相处有如朋友式的宽松。他实在是一个没什么年龄感的人,甚至在他的神态里还常能捕捉到与年龄不搭的“少年感”。


他送过我一本心灵自传《岁月与性情》。自序中谈道,不仅是旁人,甚至连他自己也常常意外自己的年龄。可作为一个为“死亡”这件大事提前二三十年“整理行装”,一点点去记述的作家,又怎会真正忘记时间的流逝!推敲原因,如果非得总结的话,他说要有活出真性情的品格,以及与内心相应的诚实,这才是他无比看重的。


送我这本书是因为某次谈话间我突然问道:“您有那种一生受益的朋友吗?”他神色略怔了一下,笃定地答我:“有啊,郭世英。”然后回身在书架上翻找出这本书递给我,“你想了解的话,有空可以看看。”


那天晚上,蜷在家里的沙发上,我一口气看完了这本书,“北大岁月”“农村十年”……我的神经是绷紧的。五十年前的历史通过这样的私人视角排山倒海般倾尽于前。失去挚友的痛,埋首农场的迷惘,在精神本能和现实之间寂静地思考……这一幕幕在我眼前联结成画面。


学者的外表,平静达观。我惊叹他如何能将历经洪流后的沧桑平复如水。前段时间,我出差,早上听蜻蜓FM,刚好点到国平老师的“大师小课”——“两个小时听懂尼采”——尼采曾经那些惊人之语,竟无比精准地预言了一百多年后的现实。哲学家的思考跨越了时代,在纷纷扰扰的世事中穷尽力气去阐释人类生存的完整意义,也正是这种求索救赎了自己。


在音频节目的发刊词中,他感叹道:三十年过去,他这一代的学人已经步入中老年。但与人相比,时代似乎老得更快。“鸷鸟不群”,尼采用诗一般的语言饱含激情地疾呼,而作为翻译了大量尼采著作的哲学家,他的孤勇却是摈弃了冰冷的架构,将哲思埋藏在世间的脉脉常情中。


守望内心的“孤独”思考者

L 在您三十多年的写作历程里,我发现有一些高频词语,例如孤独、距离、真实、爱、女性……您是怎么寻找这些命题的?


Z 这是一个自然而然的过程,我没有刻意寻找过。这些命题对我而言都是生命中最重要的部分,如果缺少了这些东西,生活可能会乏味许多。


L 现代社会信息爆炸,生活节奏过快,很多人觉得人情淡薄,常有孤独的感觉。在您读大学的60年代,孤独感又是来自哪里呢?


Z 这可能跟我的个性有关,我天生需要孤独。很多人可能无法理解,因为我们生活在一个杂乱的外部世界里,很容易被外界信息裹挟,没头没脑参与进去,很少考虑我是谁,这些东西和我有什么关系。


  我对大众一拥而上追捧的东西都本能地排斥,因为我觉得它会把我那么看重的自我给湮灭掉,所以一直都很警惕。对我而言,一个人独自看一本书,想一些事情,才是最舒服的状态。现在时代变了,但是很多人还是在被外界的东西裹挟着走,不同的只是这些东西的内容,而那种被潮流裹挟的状态一点都没有变。  


L 一直流传着这样一句话,“男生不可不读王小波,女生不可不读周国平”。我身边确实有很多女性从您的作品中受益很多,对此您怎么看?


Z 我觉得这话其实是带有调侃性质的,我自己也很难说清楚原因,但是我觉得这可能和我的性格有关系。我在情感方面比较细腻,会把自己体会到的东西,用尽可能准确的语言表达出来。一般人都认为女性情感细腻,男性相对粗犷一些,我觉得这是因人而异的。我从小就比较内向、害羞,甚至有点人际交往障碍,在陌生人面前经常讲不出话来,所以与人深入交流的机会不多。


  一个人的生活中有可以交流的人,我觉得是一件特别好的事,很多重要的事情都可以在相互的思想碰撞中向前发展。但是我没那么好的运气,一直到进大学之前,我都没有这样可以深入交流的伙伴。没人交流怎么办?我就自己多想一点,然后把它写下来,所以从那时候开始,写作对我来说就不是一件我要去做、我要去追求的事情,而是我生命的需要。我不写,没有办法把窝在心里的东西释放出来,而且写作也能帮助我更加深入地思考。所以我从小就养成这样一个习惯——自己一个人思考和写点东西。但是从来没有想过发表,那个时候也不能发表。


L 所以您后来发表的文章是不是很多都是以前写的?


Z 大学毕业以后,我在广西山沟里待了十来年。那段时间我在县宣传部当理论干事,周围的人都重视搞关系,大家打成一片,只有我喜欢下班后关起门来,自己看书、写东西,以至于我的领导一直认为我是一个清高、孤傲的知识分子,身上有一堆改不了的臭毛病。后来别人都升迁了,我却从县机关被下放。这实际上就是我的一种生活方式、生存状态——从不间断地对自己内心作反省和分析。写作的时候,内心的那些东西就会自然而然地带出来。回到北京以后,我开始发表作品。从引起的共鸣来看,我才发现原来很多人都需要这个东西。



L 当时您在广西下放的时候,心里难道没有一点受挫感吗?


Z 我说的下放,实际上是被分配到一个县委党校。工作单位在乡间的一片荒原上,只有几间破房子,人很少,一个校长,两个教员——我和一名天津下放的中学老师,还有一个炊事员、一个会计。就这么几个人,成年累月在荒无人烟的破房子里过日子。那时候除了偶尔出去讲课,大部分时间都是没事干的。我本来就不留恋县城里的生活,所以也乐得自在。我觉得自己需要的东西很少,生活很简单,当时只不过更简单了一点,这个我真的是不在乎的,而且我有了大量看书的时间。


  我原本的写作底子挺薄的。在北大的六年,前两年都是基础课,第三、四年都在农村搞“四清运动”了,然后到第四年结束的时候,“文化大革命”又开始了,所以六年里面其实只有两年时间在学习,看的书非常有限。到了广西那个地方以后,其实一开始也找不到书,只有宣传部里那两个书柜的学习材料,一套《马恩全集》,一套《列宁全集》,39卷,我全部读完了。所以后来回北京读研究生,赶上国内学术界争论人道主义问题,我写了很多这方面的文章,这都是那个时候打下的底子。


历尽千帆,仍是少年

L 无论是北大时期,还是在广西那些年,其实都很惊心动魄,但是您却可以“片叶不沾身”地独坐书屋把该看的书看完。而到了90年代,大家开始追求经济,知识分子一下子被边缘化,您却成了知名散文家。如今,知识付费时代到来,我们又可以听到您的课程。“随缘顺性”这个词淋漓尽致地在您身上展现,实际上这需要强大的精神来支撑。我一直很好奇,您是怎么做到的。


Z 这个时代,我要发挥什么作用?时代变了,我还要发挥什么作用?我从来没有这样的定位,我觉得这种定位很可笑,很投机!对我而言,最重要的东西一直都是内心天性的东西,它是有一条轨道的。我喜欢读书,喜欢写作,这在任何一个时代,哪怕是文化专制时期的北大,或是在精神贫乏的广西环境下,我都觉得不是问题。在任何一个环境里,一个人思想的自由、阅读的自由是剥夺不了的。


L 在我的印象中,您的作品感性、细腻又充满力量,总是对女性抱持友好的态度。但是几年前您也曾遭受女权主义者的抨击,这是您未曾料想的吧!您觉得当下女性形象的演进方向是背离自然还是超越过去?


Z 友好的态度,我觉得这个定义还是比较准确的。因为我不是女性,很多感受还是出于男性视角的,但是我把自己感受到的美好的东西说出来了。讲到女权主义,我觉得实际上男女平等问题本来是一个社会问题,大自然规定的东西都是平等的,是社会让它不平等。从改革开放以后这几十年的新时代来看,造成男女不平等的因素已经很弱了,甚至某些方面还有一点阴盛阳衰了,所以我觉得在这样一种情况下,没有必要格外强调女权。


  所以,当被女权主义者集体抨击的时候,我其实有点蒙了。看到几千条激烈的言论,我第一反应就是马上删掉,结果她们骂得更凶了。所以我索性不删了,也不看了,等事态平息下来,才写了一篇文章集中回应。实际上在那场风波里,我被抨击的文字是20年前出版的作品里的,以前从来没引起过争议。我表达的东西其实很简单,我觉得大自然的安排是对的,男女需要平等,但是这种平等是建立在每个人尊重自己的个性基础上的。女人与女人也不一样,选择应该是多元的。你要当什么样的女人,没有唯一的样板,不能因为你认为那是保守的、传统的、男权主义的,就强迫别人摒弃自己的选择。


L 对应于女性形象的变化,其实这几年对男性形象的定义也是社会热议话题。冯唐曾写过一篇文章描述中年男人的“油腻”,与之对应的另一个词语就是“少年感”。经历如此之多,我在您身上看到的仍然是少年感。您自己也在自述中说过,“性情上还是那个敏感又淡泊的少年”。您怎样看“油腻”与“少年感”背后男性对自身的自觉和期许?


Z 我觉得对任何人都一样,能够有一个好的、向上的心态,人生才有意义。我曾经写过“我最陌生的词是‘老’,最熟悉的词是‘死’”。死的问题我经常考虑,老的问题我从不考虑,到真正感觉到自己老的时候,那就认老呗,但是现在我没这种感觉。我觉得自己每天都有很多事情要做,一个人热爱生活,同时又有自己喜欢的事业,这本身就是一个好的状态。当然总有一天你会衰老到无法做自己的事业,到那时你可能面对周围活泼的生命状态,会感受到隔膜。迟早会有那一天,但是我为什么要提前去想那个问题呢?没有必要。


L 我最近刚好连着看了几个人在80多岁的时候写的书,查理·芒格、钱穆、杨绛。我觉得当生命逼近80岁的时候,刚好是一个总结性的时期。如果您80岁的时候写一本书,会是什么样的?


Z 这个我现在很难预测。杨绛先生《走到人生边上》首发的时候,刚好是我写的推荐语。她看完以后回复了两个字——“知我”。我觉得我跟杨绛有一点不同,她是一个文学家,一个作家,她的小说也好,记叙散文也好,都是很善于冷眼旁观,非常理性地观察和刻画人性。《走到人生边上》实际上是她对人生做的一个总体性思考,很深刻,也很诚恳。


  她为了写这本书,还专门去翻译了柏拉图写苏格拉底的《斐多》,看苏格拉底面对人生、面对死亡的态度。对她来说,这是生命最后的绝唱,但同时也是她的全新视角,从哲学的角度去看待人生。可能跟学哲学有关系,我从开始写作,始终都是从总体的视角去看人生,所以我可能到最后也写不出什么新东西来了。我觉得人应该始终保持两面:有激情,又理性。


痴情的父亲

L 您在自述里讲过,您是一个痴情的父亲。用现在的话来讲,就是“女儿奴”。您当时为什么会用“痴情”这个词呢?


Z 我觉得这个词很准确。我很喜欢小孩,跟孩子在一起的时候是我最快乐的时候,所以我会花很多时间陪他们玩。我觉得这对我来说是最有意义的。哪怕写作任务都往后推,我也无所谓。


L 所以在您的概念里,完全没有为孩子牺牲什么的想法。


Z 我觉得自己赚到了。跟孩子相处的时光,我从来不觉得是浪费。在孩子面前,你可以毫无保留地回到纯真状态。跟面对社会上的人,需要时不时地戴上面具的状态相比,孩子会让你回到相对动物性的状态。当做人做得累了,这种感觉非常美好。我们每个人对自己的幼年时代都没有什么记忆,但是当你跟孩子在一起的时候,在陪伴一个幼儿慢慢成长的过程中,看到的那种生长的情景是非常灿烂的,是一个特别好的风景。在这个过程中,你实际上重新经历了一次幼年时代。


L 在我的记忆里,教育的普遍焦虑一直存在。经济发展、生活向好,又加剧了这种焦虑。您觉得是什么让父母和孩子在教育的理想和现实间拉扯?作为父母,正确的角度和合理的预期应该是什么?


Z 我们没有必要让孩子重复自己,也没有必要让孩子按照自己的意愿成长。我一直有一个非常明确的观点,就是孩子是另一个灵魂。他的身体是父母给予的,但是他的灵魂不是父母赋予的。这个灵魂最后会以什么样的状态展现出来,会走什么样的路,你完全不知道,也支配不了。现在很多父母非常焦虑,把孩子盯得很紧。我反倒觉得,适当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才是真正的智慧。


  比如我儿子小学的时候玩性特别大,不喜欢学习。但是上了初中以后,他改变了很多,原来对作业的厌烦情绪没有了,也开始变得爱读书。从《三国演义》《水浒传》到全套金庸作品,虽然很多都是休闲类的小说,但是他从中找到了读书的乐趣。我觉得这种感觉他以后也能在其他书中找到,所以我不担心。一个孩子,有灵活的头脑,有思考的能力,同时又爱读书,就可以了。


本文摘自《三点一刻:生命旅程中的那些选择》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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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简介:蜜思鲁,原名鲁宁馨,80后,生于江南,长于羊城,求学于北京、伦敦两地。拥有白羊座的阳光和好奇心,也有金牛座的务实和理性。从金融到互联网,再到聚焦文化与生活方式领域,作者十多年的创业历程既是求知,也是修心。现为广州唐宁书店和北京万物矩阵创始人兼CEO。在成长过程中深感从良师益友的分享里获益良多。

综合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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